作为我国最大的内陆生态系统,草原不仅维护了一方气候,还是旷达洒脱的草原儿女幕天席地的生存家园。

  身处这片绿色的海,你甚至可以跨越“秦时明月汉时关”,听到远古的浩瀚回声。那达慕大会的振奋激昂,呼麦长号的低沉神秘,马头琴的深远悠长,以及劝驼歌的忧伤,交织成一阵呼啸而过的风,掠过草尖,奏出独属于草原的物语。

  中国是草原资源大国,拥有近4亿公顷的草原面积,占全国陆地总面积的40%以上,是中国现有耕地面积的3倍。可以说,中国2/5以上的陆地面积,都住在草原上。

  草原有一种特殊的美,集合了冰川雪原的浩瀚,和溪流山涧的柔美。举目是山川笼罩的苍茫,微风拂过,又是另一番牛羊遍布的田园牧歌。

  大多时候,在中国,草原约等于内蒙古草原。这片漫无边际的原野,坐落在内蒙古高原,是欧亚大草原的重要部分。

  内蒙古高原,北起呼伦贝尔高原,经锡林郭勒高原、乌兰察布高原和鄂尔多斯高原,抵达黄土高原的西部,处于200—400毫米降水量之间的她,跨越干湿环境梯度,是温带草原生长的乐园,拥有绵延2500千米、宽600千米以上的草原景观,也是世界上最大的草原区之一。

  气候偏湿、河流交错的呼伦贝尔草原,地阔天宽,有种刚柔并济之美;空旷幽深、辽阔苍茫的锡林郭勒草原,火山熔岩不时凸显,有种广漠博大之美;背靠阴山、风大沙多的乌兰察布草原,鲜花遍野,是中国地貌最独特、景观最丰富的大草原;而被黄河环抱的鄂尔多斯草原,分布着大面积的沙漠和沙地,风与沙的交织,勾勒出雄浑奇妙的塞外景象。

  区别于水平的内蒙古草原,坐落在新疆的草原,是典型的山地垂直草原。虽然新疆地处中亚荒漠腹地,发育于天山山脉山间盆地的伊犁草原,南、北、东三面环山,西部开口承接了自西而来的湿润气流,加之冰川融水的浸润,自低至高依次出现了荒漠草原、典型草原和草甸草原等垂直带谱景观。

  虽不似内蒙古高原一般平坦辽阔,但依托山体而生的伊犁草原,凹凸起伏,高低绵延,与巍峨圣洁的雪山,古老又年轻的的云杉,缤纷灵动的油菜花,哈萨克族人的木屋毡房,交织出一幅包容又深刻的复合画卷。

  一如伊犁草原的垂直包容,坐落在四川甘孜州的川西高寒草原,和那曲的那曲高寒草原,各有各的变幻与壮观,是盛放在雪山上的“高岭之花”。

  此外,在海南岛西部的昌化江口,因为焚风效应,海滨区域甚至出现了一条狭长的热带沙漠带,是我国唯一可以看到热带草原的地区。

  高洪雷曾在《另一半中国史》中提及:“迄今被我们称‘中国史的,只能算是半个中国的历史,历史学家所记录的大多是中原王朝的兴衰荣辱,各少数民族即便偶然被提起,也不过是因为与中原王朝的瓜葛而匆匆地一笔带过。”

  若在翻阅历史典籍时稍加注意,你便不难发现,在中原王朝的北沿——内蒙古草原上,不同的游牧民族以旺盛的生命力,精彩纷呈了几千年,是塑造中国的一块重要拼图。

  类似黄河冲积平原是中原文明的滥觞,发端于草原的游牧民族,以肥美的水草而生。草,是游牧民族生活的命根子。因而如何与草原相处,是游牧民族的人生第一课。

  大多时候,牧人很少与草原有直接的接触,山羊、绵羊、牛、马、骆驼,这五种牲畜是草原民族与大地互动的纽带。

  在不少人的理解中,逐水草而游牧,似乎是一片牧场吃完了,再去寻找另外的牧场去放牧。事实上,真正的游牧迁徙并非如此。生活在草原上的蒙古族笃信:游牧时,在同一片牧场逗留的时间最多不能超过14天。

  牛羊吃草时,通常是这儿一口,那儿一口,若草场充足,牛羊基本上只啃草尖,草尖被吃后,会刺激草再生,反而长得更好。为了保障牧场的休养生息,赢得草木生长的时间,因而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们,只能频繁地迁徙。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虽然草原不留痕迹,但到处都有草原民族放牧的身影。除了牧场,游牧民族对待草原五畜,也格外柔情。

  在汉语中,“对牛弹琴”是一个贬义词,但在草原上,与五畜的交流,从来都不少见。在戈壁地区游牧的蒙古族人中,流传着一首劝驼歌《孤独的白驼羔》。这调民歌,正是为哀伤的母骆驼而奏。

  在草原民族的心中,“每一棵灌木都是神灵,每一座山岩都是圣主可汗”,因而他们对大自然格外虔诚。春天的招福仪式,初夏的母畜初乳洒祭,盛夏的那达慕大会和敖包祭祀,入冬的“达尔汗宴”……都是草原民族对五畜、对草原最直接的情感表达。

  随着季节的鼓点,于广袤无际的草原上不断迁徙的生活,塑造草原儿女洒脱率直性格的同时,也造就了他们全民皆兵和擅长游击的典型特征。

  从骁勇善战的匈奴,到迁都洛阳、大举汉化的鲜卑,从创立汗国政权的突厥、契丹,到创建蒙古帝国的蒙古族,或许是前行的道路几乎没有阻隔,生活在马背上的草原民族,从来都一往无前、锐意进取。

  在这种精神的引领下,不少游牧部落都曾创建过帝国,拓展中国疆域的同时,也提高了中国在国际上的知名度。

  《史记》中,司马迁将张骞出使西域的行为,称之为“凿空”。不难看出,这是一个中原王朝视野下的定义。对于“蒙古包,勒勒车,马镫一踩走四方”的草原部落而言,早在张骞“凿空”之前,游牧部落早就在这片神秘的“大漠”,与东亚、南亚、西亚等地的人们发生过交流与碰撞。

  甚至在沙漠丝绸之路开通之前,就形成了一条沟通欧亚的草原丝绸之路。唐朝时期,漠北草原游牧部落在回纥的率领下归附唐朝,参拜唐太宗为“天可汗”,并为其开辟了一条“参天可汗道”,为辽国时期草原丝绸之路的全面繁盛奠定了基础。

  辽代和元代时,是北方草原民族最繁盛的时期。当时辽代、元代与欧亚各地的往来,大都要依靠草原丝绸之路。西方国家和中原王朝的使者、商人集中于此,辽上京、中京,以及元上都,也因此成为了当时的国际大都市。

  因为辽文化的传播和对世界历史的影响,中亚乃至欧洲国家,常常将中国称呼为“契丹”,俄语里的“中国”,音译过来就是契丹。

  值得一提的是,在由蒙古族建立的元朝时期,中国的疆域空前广大,约1300万平方公里,汉唐都难以望其项背。

  事实上,草原游牧民族和中原农耕文明,交织融合了几千年,许多草原元素早已“潜入”到中原文化的方方面面。

  当你热血沸腾时,或许会吟唱一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当你抑郁苦闷时,或许会想起“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旧别情”。这些或激昂或哀伤的诗词,有一个共同的流派——边塞诗。

  而所谓的边塞,就包括苍茫的北方草原。或许对于边塞百姓而言,两种文明的交锋,带来了生活的不幸,而这种不幸却是文学的出口,一首首边塞诗幻化成一颗颗明星,照亮了中国文学的征程。

  草原审美也影响了中国石窟艺术的发展。由鲜卑族修建的云冈石窟,佛像高大巍峨,有种草原民族特有的雄浑之美。而云冈早期建造的昙曜五窟,均采用了马蹄形的平面和高阔的穹隆式屋顶,和早期鲜卑族游牧在草原时的居室,颇为相似。

  乃至于鲜卑政权——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后,在修建龙门石窟时,虽融入了中原审美的纤美细腻,却也不失飘逸豪放的草原风情。

  ▲ 从左至右:赤峰克旗,制作奶豆腐的非遗传承人。摄影/,锡林郭勒西乌旗,蒙古族婚礼迎新娘。摄影/顾群;锡林郭勒西乌旗的草原博克手。摄影/戴明生

  虽然在入主中原后,北魏孝文帝曾推行衣冠改革,命令鲜卑人都穿汉服,然而神奇的是,紧身、短小、连裆的鲜卑装,因为更适合生产、生活的需要,反而在汉族中得到了推广。今天我们最日常的裤子、马靴等服饰,都是由草原民族的传统服饰演变而来的。

  除此之外,草原饮食的推广,也丰富了中国人的餐桌。丰富多样的奶制品,肉中骄子牛肉干,鲜、咸、香、补的涮羊肉,是不少饕客都无法割舍的美食盛宴。

  ▲ 从左至右:蒙古族的奶制品、烤全羊、涮肉与烤包子。图1摄影/非368、图/图虫·创意;图2摄影/蜀山熊猫、图/图虫·创意;图3摄影/胡永良

  草原,草长莺飞、辽阔无边,人们总会为其添加一层浪漫滤镜。然而实际上的草原,却是最为脆弱的土地资源。据专家研究,我国最好的草原之一呼伦贝尔草原,地下一米就是流动的沙子。草原一旦沙漠化,恢复起来尤为艰难。

  “逐水草而居”,是草原民族千百年来的一种生活方式,看似落后原始,却是对异常脆弱的草原生态和资源的一种有效保护。

  没有人可以征服草原。即便是征服过半个世界的成吉思汗,也从不曾征服过草原。成吉思汗在位期间,还颁布了最严厉的保护草原法规:“草绿后挖坑致使草原被损坏的,失火致使草原被烧的,对全家处死刑。”敬畏草原母亲,呵护草原生态结构,或许是每一个草原儿女与生俱来的本能。

  草原,美丽又脆弱,这种强烈反差带来的焦虑,曾让蒙古族诗人席慕蓉叹息:“请给我蒙古族人的马头琴曲和蒙古族长调。”

  生态恶化、草原面积不断缩小的情况正在发生,草原儿女的焦虑,能否有新的出口?这不仅是草原儿女的课题,更是每一个人都需要面对的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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