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作诗,“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此外,还有以哲理为诗。黄山谷的诗重文、重思,充满哲理。

  “藏书万卷可教子,遗金满籯常作灾。能与贫人共年谷,必有明月生蚌胎。山随宴坐画图出,水作夜窗风雨来。观水观山皆得妙,更将何物污灵台?”《题胡逸老致虚庵》的首联明白无误地提出了藏书与藏金的价值生成导向,藏书传薪与藏金作灾的比较思考,引申出藏书教子的必要性和藏金贻害的可能性;颔联语重心长地讲述了济贫与明珠的因果关系,若有“共年谷”,必有“明月胎”,济贫是因,明珠是果,是种植也是孕育,施善得善;颈联传导了静读与化成的虚实关系,宴坐融入、山水满眼是实,夜窗舍离、画图出与风雨来是虚,是诗人意境,静中入画,动中和风,出神入化,聚神生化;尾联提升了观照与灵性的生化关系,观山观水,是山是水、非山非水、名山名水,一切都出自灵性的生化,是相无所住的灵台作用。

  读黄山谷这首诗,要注重理解一个“藏”字。“藏书万卷可教子,遗金满籯常作灾”,说的是藏富于教育,不仅仅是就事论事的藏书。藏就是养,就是教,教子是藏的真正目的。遗金不是对子孙的真爱,遗金满籯常作灾,说的是有可能成为遗患和遗憾,有遗不继,就是弃。藏书与教子、藏金与作灾,传承与贻害,既是启示也是警示。藏书不是束之高阁,万卷书一辈子也读不完,关键是藏书于心,藏书于教,没有人文的传承纵使遗金满籯也难免于灾祸。藏书与藏金并不矛盾,要害是没有人文精神的藏金很难持续。因此,藏书比藏金重要,读书比藏书重要,育人教子是真传。

  读这首诗,要聚焦一个“共”字。藏金如何消灾?分享比独享重要,散财比敛财重要,“能与贫人共年谷,必有明月生蚌胎”,与人共享,开仓放粮,放出去的是财,得到的回报是子孙福。财富分享不是减法,是升维,是财富形式的转化,从物质单一价值变成了精神与物质文明的双重价值,变成了传承积厚。如果财富不转化,成为遗金就不能消化。共生关系也是因果关系,共年谷,必有明珠蚌胎。许多企业家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没有真正理解财富的本质和作用。财富的真正内涵是社会效用的最大化,最大化的特征就是“共年谷”。

  “山随宴坐画图出,水作夜窗风雨来”,要读出一个“化”字,出神入化,山随宴坐,水作夜窗,意象飞动,景随心移,人融于自然,自然包容人,人与自然的关系,远胜人与财富的关系。面山憧憬如画,临水夜窗和风细雨。山静水动,人是自然界的附生,读书是人生在世的增持,也是人在自然界中的化生。

  读这首诗,还要读出一个“妙”字。观水观山皆得妙,更将何物污灵台。观山观水,是道心也是禅意。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诗人把观山观水的境界说全了,用了一个“妙”字。山水洗心,心融山水,静则明镜,静则纯净,“更将何物污灵台”,使这首诗的妙处达到了空寂的无极。

  现实生活中不少人心累,其实是蒙尘,需要山水洗心,需要慈善革面,需要诗教传承。观山观水皆得妙,藏书化出风景来。(一 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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