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投药近70吨,消灭8万只,确定是在保护生态?据近日报道,3月19日至26日,在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石渠县,上万名干部群众打响春季草原灭鼠大会战。“本次灭鼠活动,预计可消灭高原鼠兔8万只,增收牧草20万公斤,可供2000只牛羊全年食用,有效促进牧区高原草场生态环境良性循环。此次灭鼠活动为期一周,将在该县色须镇、虾扎镇、德荣玛乡等六个乡镇同步开展,预计投放灭鼠毒饵69000余公斤,灭鼠面积达13.8万亩。”然而,这种针对高原鼠兔的大规模的生态灭杀,真的好吗?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简称中国绿发会、绿会)生物防治工作组对此持不赞成意见。
正如一位专家评论说,事实上,这种大规模消灭高原鼠兔的运动是完全被误导的。高原鼠兔在高原的生态系统中扮演着关键的作用。它们的洞穴,帮助土壤通风透气;保持水土;同时高原鼠兔本身,也是很多其他生物的食物。动辄以“生态灭杀”的方式来处理高原鼠兔,公共财政投入了、药物公司也赚钱了,管理部门似乎是省事了(注:这样的‘省事’做法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但,有没有做过环评影响评估、生物多样性影响评估?决策过程中有没有代表公共利益的独立第三方参与?
这种做法,恐怕并非今天“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文明愿景下的良策。更不用说大量的药物可能带来的新型的污染、甚至是对于猎捕者(如鹰隼)的其他的间接毒杀。对此,中国绿发会生物防治工作组保持高度关注。这里,先分享一篇中国绿发会曾经在2020年5月7日发布的《高原鼠兔——保护高原生物多样性的关键性物种》一文。希望有关方面重视、了解、学习,改善生态治理策略。
上图:高原属兔(学名:Ochotona curzoniae),鼠兔是兔形目鼠兔科下的一种动物。图源/百度百科
生物多样性是指某一地区的基因、物种和生态系统的总和,是成百上千万年自然进化的结果(WRI,IUCN,UNEP,1992)。生物多样性为人类带来了各种直接和间接的效益,这些效益综合起来对于人类的健康幸福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Costanza et al.,1997;Primack,1998)。根据中国环境与发展国际合作委员会(CCICED)生物多样性工作组的计算,中国生物多样性的价值约相当于每年2 550亿到4 100亿美元(CCICED,1996)。而根据最近的调查(Costanza et al.,1997),这一数值肯定被低估了。
中国已在很多方面从根本上意识到了生物多样性保护的重要性,同时也是第四个批准生物多样性公约并积极参加濒危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的国家。中国已经通过了《第21世纪议程》(是第一个通过此议程的发展中国家),制定了保护生物多样性的中国行动计划,并对生物多样性开展了全国性研究。CCICED是为了可持续利用中国生物资源而汇集各方意见,并制定成政策框架而成立的组织。中国的环境政策和世界上国家的环境政策一样是十分积极的,同时与其他国家一样,中国面临的最基本问题也是如何在复杂的情况下成功地实施这些保护政策。
青藏高原的总面积为250万km2。高原上70%的面积可用于放牧,藏族在这些地区的放牧活动是可持续利用资源的基本方式(Ekvall,1968;Miller and Craig,1997;Wu, 1997)。虽然青藏高原的生物并不象中国地区的生物那么丰富,但其拥有独特而且十分重要的动物和植物区系(MacKinnon et al.,1996;Schaller,1998)。目前,高原上的大部分有蹄类动物都被列为国家级一类和二类保护动物(MacKinnon et al.,1996)。中国在制定国家级保护动物名录时对于那些非常有名的物种非常重视,而一些虽然在国际上已被公认为濒危动物但却不很出名的物种却未被列入名录,因此目前还无法了解高原上濒危动物的全部情况(Baillie and Groombridge,1996)。
在青藏高原这样大的区域进行生物多样性保护是一项非常复杂的工程。这里我们重点讨论该生态系统的一个方面,即把高原鼠兔作为青藏高原生态系统的关键性物种,并说明其与整个高原的生物多样性及生态系统良性运转的关系。尽管鼠兔在生态系统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但是这个物种正面临着一场以消灭它们为目的的毒杀运动。作者认为有意地消灭鼠兔对于保护本地生物多样性和维持高原生态系统的正常功能是有害的。如果中国想成功地在青藏高原上实施其生物多样性保护的政策,鼠兔应被视为一种有益的因素,并停止对其大规模的毒杀。
所谓关键物种是指其一旦灭绝将会引起连锁反应,并导致生物多样性减少和某一生态系统功能的紊乱。高原鼠兔应属于关键物种的原因包括:①它所挖掘的洞穴可以为许多小型鸟类和蜥蜴提供赖以生存的巢穴;③对微生境造成干扰,从而引起植物多样性的增加;②是草原上大多数中小型肉食动物和几乎所有猛禽的主要捕食对象;④通过加速土壤循环过程对生态系统产生正效应;⑤增加地表及地下(根部)生物量。
青藏高原整体上是一个无森林的环境,开阔的草地构成了高原生态系统的主体,因此为巢居动物提供的保护就很少。高原鼠兔所挖的洞穴为多种动物提供了繁殖场所,如褐背拟地鸦 Pseudopodoces humilis和几种雪雀Montilnngilla主要是在鼠兔挖的洞穴里筑巢(Meyer de Schaunensee,1984;Ma,1955;Schaller,1998;Smith et al.,1990),并且在鼠兔出没的地方数量更多(Ma,1995)。同时,黑喉雪雀Pyrgiauda davidiana和沙[即鸟]Oenanthe isabelfina通常在达乌尔鼠兔O. daurica的洞里筑巢。达乌尔鼠兔是一种分布在高原上部分地区与高原鼠兔在生态习性上相似的物种(Smith et al., 1990)。另外,当地的沙蜥Phrynocephalus和麻蜥Eremias也把鼠兔的洞穴作为藏身和繁殖的场所。如果鼠兔被彻底消灭,其挖的洞穴也将不复存在,这将直接导致这些相关物种的减少,并使青藏高原当地的生物多样性降低。
由于对青藏高原生态系统中鼠兔挖洞与植物种类增加的关系研究不够,因此还没有该现象的直接证据。然而,对于在包括亚洲在内的地区草原上相似物种的研究,证明由于对地表的翻动,有动物挖洞的地区其植物种类要比没有挖洞地区丰富(Ellison,1946; Grant et al., 1980; Grinnell,1923; Huntly and Reichman,1994; Tilman,1983)。在蒙古大草原,Dmitriev(1985)和Tsendzhav(1985)发现当地的植物多样性因为达乌尔鼠兔的存在而增加(某些灌木只生长于鼠兔的洞穴上)。某些植物(如大戟Euphorbiaaltaica、蒿属Artemesia和一些十字花科植物)只生长在蒙古鼠兔O. pallasi pricei的洞穴上(Kholodova,1975)。因此高原鼠兔所挖的洞穴的效果应和研究的结果类似,即有鼠兔的地区要比鼠兔灭绝的地区的生物物种丰富。在目前高原过度放牧的状态下,很难确定两者之间的直接关系。只有在未被过度放牧的地区进行长期的对照实验,才能全面评估鼠兔和植物多样性之间的关系。
青藏高原上的大部分食肉动物很大程度上依赖鼠兔(Schaller,1998; Smith et al., 1990)。鼠兔不仅在夏季是食肉动物最丰富的食物源,而且因为鼠兔不冬眠,因此其在冬天几乎成为惟一的食物源。如果鼠兔被灭绝,这种重要的食物源将消失,从而导致许多食肉动物饿死并连锁引起当地生物多样性的减少。我曾经驱车去过青藏高原的许多地方,都没有看到猛禽在空中盘旋,这些都是因为以前的灭鼠运动造成没有鼠兔生活。反之,现在有猛禽出现的地方,鼠兔的数量都很多。
即使许多较大的食肉动物,诸如狼Canis lupis、雪豹Uncia uncia和棕熊Ursus arctos都能以高原鼠兔这样的小动物为食(Schaller, 1998)。雪豹主要捕食大型猎物,而鼠兔只作为一种缓冲食物物种(Schaller, 1998)。然而,在某些地区鼠兔占狼的食物量的50%(Schaller, 1998),而棕熊好像特别依赖鼠兔作为食物。在羌塘地区所做的一项研究表明,棕熊60%的食物是鼠兔(Schaller,1998)。实际上,因为鼠兔在棕熊的食物谱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因此当Przewalski (1883)第二次定义这种动物时把它称为U. lagomyiarius 或“食鼠兔熊”。Lozlov (1899)在1只熊的胃里发现了25只鼠兔。
高原鼠兔在很多方面对维护高原生态系统的功能起着重要的作用。象在生态系统中的许多挖洞动物一样,它们能够增加本地原生植物的产量,并且对于土壤的形成、透气和混合,以及增加水向土壤的渗透性都具有辅助作用(Ellison,1946; Grant et al., 1980; Grinnell,1923; Huntly and Reichman,1994; Tilman,1983)。
诸如鼠兔这样的挖洞动物不会增加土壤侵蚀的程度;相反大多数情况下,土壤侵蚀是由于家畜的过度放牧(Ellison, 1946; Schaller, 1985)。江和夏(1985,1987)发现小规模和中等规模数量的鼠兔的食草是有选择性的,其对高寒草甸植物种群的稳定可能有重要的作用。对于达乌尔鼠兔的类似研究表明其挖洞活动能疏松并改善土壤,而其在洞留存的粪便和残留物可产生大量的有机物质。在有鼠兔洞穴的地方的土壤温度和湿度,以及土壤中氮、钙和磷的含量均高于没有鼠兔洞穴的地区(Tsendzhav, 1985)。由于鼠兔的这些作用,可使洞穴周围植物比地方长得更高,地下生物量更多,植物覆盖率也有所增加。生长在达乌尔鼠兔洞穴处的植物其生物量几乎可比周围草地高出5倍(Tsendzhav,1985)。此外,在有鼠兔洞穴的地方植物春天生长的物候期要比周围没有鼠兔洞穴的地区提前10~15 d。最近,对青藏高原上同样受到控制的另一种挖洞动物鼢鼠也有了相似的研究,结果表明,在鼢鼠挖过土的地方植被组成中的原生成分与次生成分之比要明显高于周围地区。无论新鲜与否,鼢鼠土堆上所采集的土样中其有效氮和磷的含量都高于周围地区,土堆周围植被的地上部分生物量也显著高于对照样地(Wang et al.,1993)。
高原鼠兔满足关键性物种定义的全部要素:①给本地物种所生活的环境中加入了生态龛;②是高原上许多种食肉动物的捕食对象,许多动物仅以鼠兔为食;③以不同的方式对生态系统的各个方面做出贡献。这3点中,前2点对高原生物多样性都有直接的好处,第3点对生态系统的作用是间接的,目前对毒杀鼠兔对高原生态系统功能的改变还没有长期的研究,急需对此问题进行对照调查和分析。
尽管鼠兔对青藏高原生态系统有很多益处,但这一物种是被控制的目标之一(Fan et al., 1986; Liu et al.,1980; Ma,1995; Schaller,1985; Shen and Chen,1984; Smith et al.,1990; Zhong et al.,1985)。这里控制的定义是有意毒杀某一物种以减少其在特定区域的种群密度或使其在该地区彻底灭绝。本文只重点讨论高原鼠兔,但是种的鼠兔(O. daurica, O. Pallasi)和鼢鼠(Myospalax)也是控制的目标。在中国这些活动通常被定义为控制啮齿动物,但是因为鼠兔是兔形目动物,而不是啮齿类动物,因此这种叫法有误(更好的说法应该是小型哺乳动物控制;在这篇论文中我仅简称为“控制”)。高原鼠兔被列为控制目标的主要原因是它被普遍认为对放牧草场有负面的影响,而且与牲畜争夺草料。同。